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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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泽楷从来没有看自己演的戏的习惯，这会让他感到羞耻与尴尬。

屏幕上的人拥有一张与他无二的脸，但却又不是他。他们穿着仿古长袍或者西装，干巴巴念着台词，对着镜头玩弄着手里的假剑，或是亲吻怀里陌生的女人，装作他们无比相爱。

这种不入戏感从每次拍摄开始就一直盘旋在心底，他明白自己不是个好演员。

或许是因为离远这个角色太有代入感，周泽楷在这一次拍戏过程中表现得要比以往每一次上镜都要好，连看了他这么多年认为他只能靠脸吃饭的方明华都忍不住赞他一句演得不错。

但演戏的时候是一回事，要看自己的剧又是另一回事了。

周泽楷看了两眼，就觉得自己跨不过这道坎。

他演离远演得越生动，屏幕上那个人就越不像他自己。

只是江波涛揽着他的腰不让他走，周泽楷只好折中，拿了茶几上的剧本开始研究。

“这么不专心？”趁着现在电视上没有离远的镜头，江波涛看他一眼，揉揉他发顶。

周泽楷主动往他身边靠过去一些：“这样也是陪你。”

江波涛给他拿了个抱枕让他靠得舒服些，便不再强迫他。

周泽楷手里翻着剧本，心思却不在上面，看得马马虎虎，对白台词都不过脑。

他能感觉到身边的江波涛确实是认真在看着剧。

按照江波涛的身家和平时的忙碌程度，要他专门抽出时间、坐在电视机前追一部青春偶像剧，放在之前任何一个时刻，周泽楷会觉得这简直是在搞笑。

但现在，江波涛确实这样做了。

说心里不受触动是假的，周泽楷既然自诩不是个好演员，当然也不会认为自己能演得如此郎心似铁。

周泽楷的手指虚虚划过纸页边缘，灯光在纸页上留下一道灰度的阴影。

他对江波涛的第一印象其实是不太好的，毕竟第一次见面时，江波涛的做派跟聚会上那些包养小明星的有钱人无二。

但如今对比换情人如换衣服的孙二少，再看看那些不少在金主身上摔跟头的同行，周泽楷觉得自己无疑是幸运的。

甚至是幸福的。

他出神地想着，差点从江波涛手臂边滑下去。

江波涛眼疾手快把他扶住，重新把他安置在沙发上，摁住双肩语带斥责：“坐稳了，看剧本看这么认真都不管自己啦？”

周泽楷抿抿唇，他偷偷瞄江波涛的侧脸，三十出头的男人，眉目成熟而英俊，是真正从都市言情剧里走出来的男主角。

要是能早几年相遇的话就好了，他想。

当时他还不是碌碌不为身不由己的小明星，只是个新鲜出炉的大学生，在电影学院念美术，辅修经济的双学位。

即使生活过得并不宽裕，每天都在学校和打工的店之间奔波。

即使当时根本不懂护肤化妆的他没有如今镜头前精致无瑕的脸。

即使当时的他和江波涛中间隔着更大的距离，或许一辈子都没机会遇见。

但他至少可以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追求自己的爱情。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即使发现了自己的心思，却只能慌慌张张地把感情埋起来。

他无从判断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否谬误，如今只有站在原地彷徨无措。

江波涛忽然转过头来，对他说了一声：“小周，过来。”

周泽楷收回神游的思绪，疑问地看着他。

江波涛对他张开双臂：“到我怀里来。”

周泽楷怔怔看着他的动作，或许是刚才想得太多，如今光是这样一个温柔的动作都让他感觉心里柔软一片。

他温顺地伏在江波涛怀里。

江波涛屈起双臂把他抱在怀里，叹息一声：“忽然想抱抱你。”

周泽楷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怎么了吗？”

江波涛看了一眼屏幕：“觉得离远真悲伤，我看不得你难过，就算是演戏也不行。”

周泽楷一时沉默，然后伸出手臂，回抱住江波涛。

对面的电视屏幕里还在播放着煽情的音乐，年轻的离远穿着白衬衫，坐在酒吧的高脚凳上安静拨弄手里的吉他，唱一首古老的情歌。

酒吧昏暗迷离的灯光打在他白皙英俊的脸上，眼睛藏在刘海投下的阴影里，像是一尾沉入深海之中的游鱼，鳞片在月光下闪着粼粼光泽。

即使流泪也无人察觉。

两人安静拥抱了一会儿，周泽楷突然开口：“我选好了。”

“嗯，你想演哪个角色？”刚好切到广告，江波涛按了静音，问道。

周泽楷抿抿唇：“我想演警察。”

江波涛欣然：“挺好的，那个剧还差投资商吗，打戏那么多是不是特别耗道具费，我叫手下去往你们剧组塞钱。”

“不用啦，”周泽楷摇摇头，“我觉得我能演好的。”

江波涛撩了一下他的刘海：“你当然可以，我一直都这么觉得。”

周泽楷沉默不语，他拒绝江波涛的好意一方面是不希望让导演觉得他有多特殊，另一方面，他选择演警察不只是因为喜欢，还因为那个刑侦剧需要到外地进行拍摄。

他想和江波涛分开一段时间。

让自己冷静一段时间。

避免做一尾溺死在温柔海洋之中的鱼。

即使江波涛永远不会知道这个理由，他心里还是有些心虚。

于是这种心虚就表现在了行动的格外主动上，他几乎是主动亲上了江波涛：“江先生……”

“嗯？”江波涛享受着他难得的主动，心情很好地问道。

“拍完戏回来，”周泽楷的声音在夜色里带有极大的诱惑，“我去买手铐皮鞭。”

这回轮到江波涛发愣。

他呆了一会儿，最后挽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这话可是你说的。”

他亲亲周泽楷的手：“我知道这个角色会不太好演，他有很多台词，人物性格也和你完全不一样，但我相信你可以的。”

江波涛抬起头，直视着周泽楷，漆黑眼瞳里涌动着些周泽楷看不懂的东西：“所以，小周，答应我，不要逃避面前的这些困难。”

周泽楷应声，垂下眼睛，长长睫毛挡住了所有心思。

直至第二天他去回复方明华时，在去公司的路上，他回忆起昨晚这一幕，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江波涛的这句话，听起来更像是一语双关。

后续：风月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