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

想帮甜甜甜甜老师补完6个tag

周泽楷最近在躲着江波涛。

原因无他，只是他觉得江波涛对自己好得过分了。

该怎么说呢，江波涛恐怕向来是这样善于交际的人，无论面对谁，都是一样的热情，面对女性不消说是一番开门挪椅女士优先的绅士风度，队友们也格外亲近这个风趣幽默的副队，哪怕是别队的选手，赛场上江波涛也能笑眯眯跟人攀谈两句，场下还能一起喝个咖啡。

至于他，俱乐部收购江波涛与无浪时所求便是让江波涛成为他与队友之间的粘合剂，以促进轮回上下整个的大一统，江波涛要学着看懂他，又是天天一起训练，吃喝玩乐也常在一起，对他亲近关怀也不过是一件正常无比的事。

但是对周泽楷来说，这种热情的关怀有时非但不能给予人亲近的感受，反而让他想惶恐逃开。

 

训练的时候江波涛进来往他身边的位置坐下，周泽楷正面对着电脑屏幕做每日必做的练习，目光专心致志得仿佛要将屏幕盯出花来，江波涛没有察觉，他解下围巾，看了一眼周泽楷，凑近了又看了一眼，轻声道：“小周，嘴唇有些干，出门记得抹润唇膏。”

周泽楷胡乱地点了点头，江波涛以为他专心练习，便没再打扰他，自己也开了电脑。

等周泽楷把日常的训练内容都做完了，他呼出憋在心里的那一口气，打算放松放松自己的手指，低头一看，桌前摆了一个水杯，热气袅袅地往上冒，他愣了一愣，旁边江波涛忙着做跳跃练习头也没回地说：“喝点水润润嘴唇，训练室暖气打得太干了。”

周泽楷沉默了一会儿，捧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水，杯里热水温度正好，偏偏喝进嘴里都是苦的。

他有些恍惚地想，何必呢，只是为了队伍为了胜利，何必对我这样关怀备至。

他又偷偷看了看别人的座位，杜明那儿摆了一盒纸巾，一看就是江波涛放的，被突然降温冻感冒了的杜明正狂野地抽着纸巾擤鼻子，旁边吴启嫌弃地离他远了点，差点撞上打得正high的孙翔，孙翔嘴里叼了根棒棒糖，被他一撞动作差点失误，张嘴想骂人又无奈嘴里有东西，只好愤愤作罢，那糖一看也是江波涛为了治他挂在嘴边的“我靠”才塞的……噢，也是，什么关怀备至，江波涛对所有人从来都是一样的，想太多的人从来也只有他一个。

训练结束以后周泽楷逃一样飞快地离开了训练室，背后江波涛“中午一起去食堂吗”的问话声被他抛在脑后装作没听见，躲进房间里裹紧被子，闷着头什么都不想思考。

等到走廊里传来一阵说笑声的时候周泽楷已经快睡着了，他迷迷糊糊想，大家都吃了午饭了吧。然后他就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江波涛手里有他的房间钥匙——他赶紧闭上眼，听见江波涛轻声地责怪队友们：“嘘，小周在睡觉。”

大家一个个蹑手蹑脚地走了，江波涛走进来关了门，坐到床边看了看，周泽楷闭着眼睛，只能感受到面前一片拢过来的黑暗，江波涛伸手摸了摸他额头，自言自语：“身体不舒服吗？不会是发烧了吧？”

“没有。”周泽楷睁开眼睛，有些不自在地躲过他的手。

“只是想睡会儿吗？昨晚没休息好？”江波涛又问了两句，没得到回答，于是他笑了笑，“那我不打扰你了，下午训练要不要我帮你请假？”

周泽楷摇头，“我会过去。”

“那行，我先出去了，起床以后记得吃点东西。”江波涛温和地回答，又伸手摸了摸他脸，“真没发烧？最近降温幅度大，容易感冒，要有身体不舒服赶紧吃药。”

周泽楷闭上眼不说话，一副逐客的模样。

等到江波涛走后，他还是没把眼睛睁开，他能感觉自己的脸在迅速地变红发烫，刚才那一点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像是在他脸上丢下了一颗火星，迅速燎原。

连那种温柔触觉都仿佛还能感受到，他不敢去摸自己的脸，怕破坏掉残留的虚幻错觉。

一种仿佛江波涛是真的喜欢着他的错觉。

而事实只是他单方面对人心有不轨罢了，周泽楷有些痛苦地想。

紧紧闭着的眼前幻着一片光怪陆离的五彩光影，唯一清晰可见的是江波涛那张温柔微笑的脸。

而正是那种温柔，将他束缚，让他深陷，教他明知前有不归路，而满腔深情无法自拔。

仿佛一座围城，他是被困于城中茫然孤独的兽。

 

下午的训练周泽楷去得很晚，头发还是湿的，偶尔往脖子里滴一滴水，他也任它打湿衣领。

江波涛见到他这样有些惊讶，“小周你怎么不把头发吹干，这样容易感冒。”

回答他的是一声轻轻的喷嚏。

周泽楷无辜地眨了眨眼，江波涛无奈地叹了口气：真的感冒了。

他拉住周泽楷的手，“走走走，我先帮你去吹头发。”周泽楷想挣脱，又被紧紧握住，“我跟你说过什么了，别学杜明那种会在冬日下雪天里奔跑的二货，现在这天气特别容易得流感。”

“江副我那是少女情怀！不是二货！”杜明一边抽纸巾一边嘟囔着抗议，江波涛根本没理他：“我回来的时候会记得再给你带包纸巾的！”

公用的休息室里面备了很多日用品，包括吹风机，江波涛从柜子里翻出来，插好插座，“小周过来，坐这边我给你吹。”

周泽楷摇摇头，“我自己来。”

“来什么来，你刚才怎么不自己吹好了再来训练？”江波涛不满地皱皱眉，把他拉到身前坐好，把吹风机的功率调到最大档。

周泽楷努力想了个正当理由，“怕迟到。”

“迟到重要还是身体重要？”江波涛有耐心地拨弄着湿漉漉的头发，指腹摩挲着头皮。

周泽楷没说话，整个身体都僵硬起来，任凭他给自己吹干头发。这一个过程不过五分钟的事儿，他却感觉这五分钟漫长得不会过去。

吹风机的声音突然停住的时候他有一点没反应过来，江波涛拍拍他肩膀，“好了，你看就五分钟的事情，不影响训练的，回去以后记得吃感冒药。”

江波涛放吹风机的时候又想到什么，回头看他：“你有药的吧？要不要我去药店帮你买点，晚上放你房间里？”

周泽楷只是摇头，“不用过来。”

不用来我房间看我，不用这样无微不至，不用给我被爱的错觉。

周泽楷想这一定是自己的问题，从小到大他都不爱说话，爸妈努力过很多次，也找过心理医生，但是怎样的方式都没办法让他像正常孩子一样开口，性格使然无法动摇。而江波涛是第一个哪怕是他不说话都能不知疲倦地与他聊天、甚至明白他心里所想的人，或许连江波涛自己都不知道他做了一件多么厉害的事：他打开了他心里那扇紧紧关着的门，从此周泽楷看见了门外的光。

所以，这种恋慕的情愫不过是感激、依赖、信任的感情走向了极端，只要江波涛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他就能忘掉这种感情，也就不会给对方带来困扰。

所以，请不要再靠近了。

 

晚上江波涛还是提着药过来了，这回敲了门，周泽楷去开门的时候心里怀着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果然会来”和“为什么要来”交织的心情。

他站在门边，门开了一半，没有邀请江波涛进来的意思。

江波涛有点惊讶，但还是理解了，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看好使用说明再吃。”

周泽楷接过袋子应了一声，打算关门。

江波涛没有要走的意思，“明天早上你起床以后先测下温度，袋子里有体温计，如果发烧了就请假。”

周泽楷点头。

“今天一整天你都没吃什么东西，要是饿了记得点夜宵，吃点清淡的。”

周泽楷又点点头。

江波涛张张嘴，最后只是笑了笑，“行了，那我也没什么别的事了，你好好休息吧，明天见。”

“明天见。”周泽楷心里有些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早上起来，周泽楷摸摸额头，并没有发烧的兆头，他也懒得测体温，起床穿衣洗漱，进洗手间的时候大概是没吃东西低血糖，眼前发黑地晃了一晃，他扶着门等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去洗漱。

推门出去的时候江波涛就等在门外，周泽楷有点惊讶，还没开口，一条围巾已经裹了上来，江波涛问他，“怎么样了，还是感觉不舒服吗，一起去吃早饭？”

周泽楷没法拒绝，只有跟着他过去。到食堂后见队友们坐了两桌，孙翔杜明吴启那边三缺一，周泽楷端着餐盘过去坐了最后一个空位。

这回愣的人不止江波涛一个，孙翔咬着筷子，惊讶地看着他，“队长，是找我有事？”

周泽楷点点头，“单独练习。”

孙翔皱着眉想了一会儿，“队长你是说，今天我跟你单独练练配合？”

周泽楷点头，孙翔也点点头，“行啊，我快吃完了，那我先去准备了，队长你待会儿过来直接来练习场找我就好。”

周泽楷匆匆喝了两勺粥，“等我一起。”

周泽楷端着餐盘经过江波涛的时候，江波涛没忍住叫了一声，“小周，你昨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不多吃一点儿？”

周泽楷摇头，“没胃口。”

孙翔已经在食堂门口等他，“队长你快点儿。”

周泽楷没等江波涛再说什么话，跟孙翔一起去了训练室。

孙翔在自己习惯的位置上坐下，才开了电脑，就看到周泽楷也往他旁边空位坐下了，“嗯队长你换位置了？”孙翔抓抓头发，其实他觉得虽然两个人是打配合，但周泽楷坐哪儿其实无关紧要，反正可以在频道里对话（虽然周泽楷也不怎么会在频道里开口），今天的队长总让他觉得有些怪怪的。

可能是生病的人脑子有点不太好使吧，孙翔很快就找到了个让自己够满意的解释，一枪穿云和一叶之秋并肩站在练习场里的时候，他就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

等到江波涛到了训练室的时候，双一搭档已经练习得热火朝天了，江波涛看了看周泽楷空着的位置，又看看坐在孙翔旁边的周泽楷，什么也没说。

 

这样的“单独练习”持续了好几天，周泽楷每天训练就坐在孙翔旁边，吃饭也跟孙翔杜明坐一桌，慢吞吞吃着食物，一边听“轮回三傻”在旁边说学逗唱笑语连天。

有时候他忍不住偷偷越过一排电脑抬头去看，正对上江波涛的视线，四目相对，立马挪开视线，仿佛只是碰巧。

训练间休的时候周泽楷去茶水间接水，进去才发现只有江波涛一个人在里面泡咖啡，他愣了愣，下意识想转身走人，又觉得不合适，沉默着走到他边上放下自己的杯子。

江波涛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来，“小周，最近有心事？”

周泽楷摇头。

“加强训练是好事，但是按照现在的频率，有些太过了吧，小孙都跑来跟我诉苦说队长天天拉着他加练了。”

加练是为了训练结束后不用跟江波涛一起回去，周泽楷在心里冲孙翔说了句抱歉。

江波涛还是笑着，“还有，你天天找杜明他们一起吃饭促进感情，杜明说他的一百个黄段子憋在心里都不好意思讲了。”

周泽楷觉得更愧疚了，他紧紧抓着杯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江波涛忽然叹了口气，脸上的笑意终于散开了，“小周，你在躲着我？”

周泽楷有些惊慌地抬头看他脸上表情，江波涛脸上是难得的认真，“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你可以跟我讲，我有哪里做得不够好我会改正的，你这样做对整个队伍的氛围都不好。”

又是为了“整个队伍”，周泽楷又垂下眼，对，江波涛一直就是为了整个队伍而已。

他坚定地摇摇头，“没有。”确实没有什么不满，江波涛的本职工作一直做得很好，扰乱了和谐气氛的人是自己，该改正的也应该是自己。

“没有躲我？那你抬起头来。”

周泽楷顺从地抬头，江波涛手里是一支崭新的润唇膏，他一手捏住周泽楷的下巴，一手拿着润唇膏往他嘴唇上抹，感受到周泽楷想要抗拒的反应，他说，“别动，你说的不躲我，樱桃味的，你应该不讨厌吧？”

周泽楷不动了。

江波涛细致地帮他抹好唇膏，放开他，周泽楷拿了自己的杯子想要走，江波涛没有拦他。

周泽楷走到茶水间门口的时候，听到江波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那声音有点远，有点飘，轻得像草叶露水滴落时的叹息，很快就融入了湿润泥土里无处可寻。

江波涛说，“小周，你是不是发现了，我是对你有感觉。”

 

周泽楷觉得自己手里的杯子有些拿不稳，或者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差错，他想现在应该飞快地离开茶水间，而四肢不听使唤，他转回身。

江波涛静静看着他，“如果是这件事我很抱歉，我不应该把你的状态问题归责于你，我知道你只想要让轮回拿到冠军，如果我的所作所为影响到了你的状态，那我会改正，你不用放在心上。”

他的脸上没有挂着习惯的笑容，周泽楷曾经想过江波涛每天这样带着笑对人，到底是真的开心，还是为了让人安心，脸上挂着标志性笑容的江波涛会让人感觉亲近温柔，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温柔。但他现在没有笑。

江波涛走过来，合上茶水间的门，甚至上了锁，“既然你停下来了，那就听我把话说完吧，”他顿了顿，“队长。”

周泽楷有些恍惚，江波涛很少叫他队长，他总是亲近地叫小周，周泽楷心里埋怨过明明他才是前辈，为何一向对人尊重守礼的江波涛总是这样喊他……虽然其实他非常喜欢听他这么喊自己。当江波涛真的叫他队长的时候，他心里浮现的第一感觉，竟然是有些难过。

江波涛说了什么他并没有怎么听进去，这个人的告白就跟搞战术分析一样，他以为他是张新杰吗。周泽楷在心里小小走神了一下。

江波涛看出了他的走神，停住了说了半截的话，“抱歉队长，你不愿意听的话，那我就不说了。”

连向后退步、为他留出余地的姿势都是这么温柔。

他看着周泽楷，“队长，我们回去吧，这件事以后我不会再提了。”

周泽楷摇了摇头。

这回愣住的人是江波涛。

周泽楷抬起眼看着江波涛，他张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是嘴唇上有厚厚一层唇膏，仿佛封住了他的口舌。

他想起江波涛刚来轮回的时候，笑眯眯地站在经理身边，热情地冲每个人打招呼，最后经理把他介绍给江波涛的时候说“小周不爱说话”，江波涛仍是笑着冲他伸出手，他有些慌张有些害羞，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连带着江波涛伸在半空中的手都尴尬了起来，周泽楷感到无比抱歉。但江波涛很快反应了过来，预备着握手的姿势改成了将他的肩膀一揽，两个人贴得很近，显得亲昵无比。

从那一刻开始，他一步步走向了那座温柔围困的城池，最终深陷于中，无法自拔。

而此时他看着江波涛，忽然意识到了一个让人值得欢欣与落泪的事实。

围城之中，两人同被困。

周泽楷闭上眼，轻轻地贴上江波涛的嘴唇，确实是樱桃味的，甜得要命。

那就让他继续被囚禁于这座温柔围城之中，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