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

 @江周深夜六十分 2016.06.20关键词：男主角

 

 

杜明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

人声鼎沸的摄影棚里，工作人员已经全部到齐，就差今天的主角。

杜明是被顶头上司临时指派过来的，说是今天要连拍几场广告照，棚里忙不过来，叫他来负责现场的服装。

在等拍摄开始的时间里，他已经把衣架上的样衣来回整理排列了三遍，实在闲的没事，低头看了一眼表，距离下个整点还差十几分钟。

他左右看了看，摄影师在测光，工作人员三三两两站在一边聊天，暂时没他什么事。

杜明想了一想，就跑出去走廊里，口袋里拿出烟和打火机，靠着走廊上的窗户，把烟圈往窗外吐。

天气还很冷，早春的凉气从窗外涌进来，杜明缩缩脖子，伸出手搓了一把脸。

这时候背后有人拍他一下：“小哥，借个火。”

杜明被吓了一跳，嘴里的烟差点掉下来，回头一看，发现是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年轻男人，穿着灰色羊绒大衣，身上还带着刚从外面进来的寒气。

杜明看对方胸前也挂着个跟他差不太多的工作牌，立马就觉得亲切不少：“诶，你也是棚里的工作人员？”一边把打火机递过去。

对方愣了愣，然后笑了一下，把烟点了，点点头：“算是吧，不过不是你们公司这边的。”

杜明了然：“噢，摄影师团队的是吧。”

对方没有否认，只是舒服地眯着眼，往窗外吐了一口烟：“今天可真够冷的。”

杜明深有同感：“是啊，我还想今天能早点下班回家呢，”他偷偷往摄影棚那边瞥了一眼，确认没人出没，然后才接下去说道，“不过都这个点了，模特连个人影都还没呢，我怕今天又要加班了。”

男人听罢笑了一笑，问道：“你认识今天的模特？”

“谁不认识呢，”杜明耸耸肩，“虽然我只是被调过来打杂的，对时尚圈的事不太熟，但总归也听过些八卦消息，是个挺有名气的模特吧，叫周泽楷，国内那个特有名的年轻设计师江……江什么来着，听说就特别喜欢用他当主秀模特。”

对方没有接话，杜明以为他对这块儿不熟，便十分热情地从裤袋里摸出手机：“你不会连江大设计师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吧，来来来，我给你查，这个设计师是我们主编最崇拜的人物，我们杂志永远给他留了一块专栏，只要他有新设计新作品，直接给放头版头条的。”

说着，杜明把手机递到男人面前：“喏，你看，这个就是江设计师去年秋冬的时尚作品，图上的模特就是今天来拍组照的这个。”

他咂咂舌：“说句老实话，我也觉得这个模特特别适合这系列时装，唔，就是他刚好能突出这组时装设计要表达的感觉。”

照片上，清秀高挑的模特站在人行横道上，脚下是黑白交错的斑马线，身上是白色短款毛衣，九分长的格子休闲裤和牛津鞋之间露出脚踝的长袜。

马路上空无一人，远处的天际沉沉压着黑云，荒芜得仿佛世界末日。

而模特一手提包，另一手中举着一杯咖啡，漆黑头发，一点一点被风吹起来，他脸上神情与杂志上其他神情阴郁冷漠的男模不同，平静而淡然，仿佛末日下唯一的光，柔软而温暖。

男人看了一会儿照片，道：“确实不错。”

“不过啊，我今天刚好是服装助理，刚才把样衣看了下，同样是江设计师的作品，今天的衣服看起来都很……”杜明努力想了个适合的形容词，“坚硬，锐利，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剑——唉，我觉得这个风格一看就不适合周泽楷啊，江设计师这是被他迷昏了头吧……”

杜明说着压低了声音：“诶你听说过吗，那个模特是个弯的。”

男人脸上并没有显示出多少惊讶的表情：“这事有证据？”

杜明摇摇头，仿佛有些可惜：“我也知道时尚圈里传这个事不稀奇，但这回是实打实的，上两个月就有报纸登出来周泽楷跟个男人动作亲昵的偷拍照，还有传言说他就是靠爬上了设计师的床，才让自己拿到主秀资格的。”

男人把烟摁灭了，扔进一边的垃圾桶里，道：“你信这个？”

杜明抓抓头发：“其实吧，我还挺喜欢周泽楷的，况且我不太清楚其中的内幕，不好直接评价这事儿，所以我今天其实也是想看看周泽楷是不是真的有实力。”

男人张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这时候电梯发出叮咚一声响，两人同时往电梯口看去，里面走出来一个行色匆匆的年轻人，身材高挑，戴着墨镜，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姑娘。

杜明拿手肘撞撞男人：“来了来了，就是他了，我们赶紧回去，估计再十分钟就能开拍了。”

 

果然，不出一会儿，周泽楷从化妆间出来，摄影棚里只有雪白背景墙那儿是亮堂堂的，杜明跟其他工作人员一样坐在黑暗里，看着他一步步走进雪白的背景布里。

刚才借过火的哥们儿好像也很闲，这回就坐在他身边，杜明不由继续跟他搭话：“没想到啊，我还以为模特的脸都是P出来的，周泽楷这个脸很可以啊。”

周泽楷已经换好了衣服，第一套是套看起来极为正经的西装，衬衫扣子从脖子下第一颗紧扣，搭一条正红的真丝领带。

他的脸在灯光下雪白瘦削，一脸禁欲，而西装漆黑，唯有领带的颜色成为镜头下唯一艳丽的点缀。

杜明忍不住轻声哇了一声，显然十分惊讶：“他还能有这样的表情啊，就跟个霸道总裁一样……”

也难怪他惊叹。

周泽楷以往从没拍过这种严肃风格的片子，江波涛更喜欢设计适合年轻人的时装，于是镜头前的周泽楷往往像个明眸皓齿的邻家男孩。

但男人只是在他身边轻轻笑了一声：“一个好模特，就应该这样，穿什么像什么。”

周泽楷站在灯光下，脸上少了平时惯有的腼腆神情，身形笔挺如同一支金属的箭，能破开空气直冲着心口射来，凛冽如此时户外的北风。

摄影师对着这个造型拍了一会儿，周泽楷的手从裤袋里抽出来，换作对着镜头打领带的姿势。

杜明还没来得及评价，身边忽然传来一声口哨声，声音在安静的摄影棚里格外清晰，十足的轻佻。

一时间全场的目光都往黑暗那处望过去，吓得杜明赶紧锤了身边人一下：“喂喂，摄影棚里不好发出声音的！”

“OK，就是这样。”摄影师忽然开口，还冲杜明这儿比了个手势。

杜明惊魂未定地往棚中间望过去，周泽楷一手扣着领带，眉心微微皱起，眼中似乎有些不耐烦，又有些不屑一顾的神情。

“怎么这么嘲讽……”杜明喃喃道。

江波涛在他身边轻轻笑了一下：“给他一点灵感而已。”

“什么灵感？”

“让他体会一下被性骚扰的感觉。”江波涛说着往棚中间指了指，“就是这种感觉。”

杜明瞪大了眼：“您您您到底是何方神圣？”

江波涛十分哥俩好地揽上他的肩膀：“不是跟你说了，不是你们公司这边的。”

杜明绞尽脑汁想了想：“所以您是……专门的摄影指导？”

江波涛又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差不多。”

杜明的目光换做了十分崇敬：“那您怎么不过去摄影那边？”

江波涛指指几个摄影师：“有他们几个就够了。”

杜明往摄影那边看了一眼，江设计师的摄影团队和造型团队总是自带的，于是杜明心里自动把身边的男人归到了牛掰的摄影团队精英之中，一时有些敬佩，道：“那您接下来还会指导模特做什么姿势吗？”

“接下来，看他自己摸索吧。”江波涛的视线落在灯光下的周泽楷身上，凝神望着。

周泽楷已经换了姿势。

他头上喷了厚厚发胶，做了造型，原本柔顺垂下来的刘海全都服帖地被梳到脑后，露出饱满洁白的额头，此时他一只手搭在鬓边，显出几分漫不经心，刚才的锐气收敛得无影无踪。

灯光打下来，落在他脸上，漆黑的发，雪白的脸，红润的唇，跟身上的时装完美地契合。

“收放自如。”杜明不自觉感叹道，虽然在时尚杂志社工作了几年，但他对时尚圈其实只是入门审美，以往也看过形形色色的模特，但总没能体会到艺术的魅力，今天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气场。

江波涛道：“现在呢，你还觉得他是靠后台上来的吗？”

杜明连忙摇头：“我本来就没信过这种小道消息，”他摇摇头，感叹道，“就冲他那张脸，就吊打其他人了。”

江波涛低低笑了声：“后面还有更精彩的。”

杜明还在疑问，江波涛忽然提高声音，对台上道：“脱了吧。”

周泽楷的目光往这儿看了一眼。

摄影棚四周都是黑的，按着常理说他应该什么都看不见，但杜明却感觉周泽楷的目光和他身边人在半空交汇了一下。

继而，周泽楷顺从地将外套的扣子解开。

杜明不解道：“西装不适合解开扣子吧……”

江波涛只是道：“你看着吧。”

周泽楷直接将西装脱下来，随手往地上一扔，露出肩膀上细细背带。

他的手指顺着细带滑下来，身体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

背带也是黑色的，领带尾仿佛不经意被缠在背带之上，艳丽的红色在雪白衬衫上折出一道红痕，整个造型的气质也越发颓靡起来。

在摄影师比了OK手势后，周泽楷伸手拉住领带，领带水一样从领口滑下来，缠在他手上，他侧脸望向镜头，模样漂亮又傲慢。

杜明这回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已经能写出对时尚圈的十万字心得体会，江波涛却摇了摇头：“还差了些。”

杜明还没问出“差了什么”，就看见身边的人从座位上站起身，径直往周泽楷走过去。

他接过周泽楷手中的红领带，又将准备好的东西别在对方的领口。

周泽楷垂着头乖乖任他摆弄，杜明又看看摄影师那边，也没有人对他这个摄影指导提出什么异议。

杜明心里觉得惊奇，但又好像隐隐明白了什么。

那边江波涛已经收拾完了，拍了拍周泽楷的衣领，低声交代了两句，退后两步看了眼，道：“好了，继续吧。”

杜明探头过去，发现周泽楷领口的领带被替换成了一朵开得正好的红玫瑰，端端正正插在领口，仿佛一枚精致的领结。

周泽楷抬起下巴对着镜头，脸颊的轮廓一路延伸，雪白脖颈之下那朵颜色艳丽的花朵仿佛鲜红唇印，引人不由想入非非。

“这个点子太棒了！”杜明毕竟是时尚杂志社的，对这样的创意十分惊叹，“像是一场艳遇。”

江波涛已经坐回到他身边，摇摇头，道：“不是艳遇。”

杜明连忙追根溯底：“那到底是什么？”

江波涛笑着给出了答案：“是情话。”

杜明这才想起，下周杂志发刊的时间正好遇上情人节。

“我原先还以为这套照片的主题是性冷淡。”杜明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现在终于看出来了……”

“嗯？”

“其实应该是深藏不露的爱吧，就像是黑白两色的镜头里唯一的那一点红一样。”杜明认真道。

他扭头看坐在身边的人：“您就是江设计师吧？”

江波涛并不意外他的问话，只是冲他眨了一下眼睛：“现在才答对这个，也没什么奖励了。”

杜明并不气馁，道：“那要是……再答对一题呢？”

江波涛饶有兴趣：“什么题？”

“刚才我跟您说，在报纸上看到过关于周泽楷的同性传闻……其实那个和周泽楷牵着手的人，是您吧。”杜明十分缓慢，又坚定地说，“你们两个人，是情侣吧。”

江波涛这回真真正正地笑了起来：“你怎么猜到的？”

杜明忽然想起来，前两天给上司交初稿的时候，他不经意翻到了下期杂志的专题标题。

标题十分简洁明了，符合江波涛一贯的设计风格。

男主角。

下面没有过多的风格介绍，江波涛只在上面写了一句话：“你是我永远的男主角。”

“怎么说呢……”杜明抓抓头发，他有些表达不出来，“就像是，不是周泽楷特别适合演绎您的衣服，而是您的衣服原来就是以他为标本设计的，所以每一场秀、每一套平面照，看起来总是特别的合适、特别的舒服……看得出来，你们两人之间很默契很默契，如果没有爱的话，这可能是做不到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太会说话，您将就着听吧。”

江波涛静静地听着他有些语无伦次的表达，视线始终落在不远处的周泽楷身上。

最后他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

江波涛笑道：“你是第一个看出这件事的人。”

与其说美人配靓衣，不如说他做设计的初衷就是想制作出最适合周泽楷的时装，能将周泽楷的漂亮、周泽楷的温柔、周泽楷的灵气……周泽楷的每一面尽数淋漓地表现出来。

因为在他心中，他是他永远的男主角。

在摄影棚的中央、灯光的中心，周泽楷从领口抽出花朵，那朵玫瑰开得端正芬芳，每一片花瓣都精致完美。

可以让人猜想到，送出玫瑰的人该有多少的诚心。

周泽楷掩饰住眼中温柔的笑意，在玫瑰上轻轻落下一吻，侧脸完美如同静默的雕像。

一时间，摄影棚的各处传出此起彼伏偷拍的快门声。

 

这套照片拍到这里也算是完美收尾，摄影师拍了一下掌，喊了声收工，摄影棚里四处的灯光渐次亮起来，原本坐在各处的工作人员也像是从梦境里惊醒了一般，走动起来继续自己的工作，一边三三两两激动地讨论着刚才看到的画面。

就仿佛是沉睡百年的古堡被骤然打破了静谧的氛围，杜明眨眨眼，一时也有些没缓过来。

他忍不住晃晃脑袋，对身边的人说：“江设计师，周泽楷最后这个造型真的是——诶诶，江设计师你人呢？”

杜明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花……”

古堡中被吻醒的公主站在明亮的灯光下，看着他的王子手里捧着一束玫瑰一步步向他走过去。

镜头之外的周泽楷和方才的表现截然不同，他的脸上出现了杜明熟悉的腼腆的神情。

杜明摇了摇头。

说是腼腆，不如说更像是见到恋人的羞赧与甜蜜。

杜明把衣架推到一边，把第二套衣服递给匆匆赶过来的工作人员，又回头看了一眼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个人：“这年头，到处都是虐狗的。”

说罢他又笑了一笑：“不过，下一期的杂志，肯定会卖得很好吧。”

他耸耸肩，仿佛是对自己、又仿佛是对那两人说了一句：“情人节快乐。”

虽然不知道在写什么但是还是装作日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