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爱与感恩

【江周】倾盖如故

古风AU

 

 

江波涛和周泽楷能认识,从一开始就是策划好的。

周父是江老太傅的得意门生,老爷子五十大寿时周父携娇妻来访,几个女眷走在一起聊了半晌的天,才知道周家夫人和江家夫人都身怀六甲,老爷子一高兴,当场指腹为婚喜上加喜。

半年以后周家夫人生了个儿郎,再两个月后江家落了对龙凤胎,姐姐便和周家小公子订了亲。

而江波涛,就是那落了单的弟弟。

江周两家结亲之事,有人欢喜有人发愁,江父认定十六年后周家公子的人品才学必定是上等,但江母不乐意了:自家女儿还没长大就被指了个夫婿,那周家也算有钱有权,万一养出一个纨绔子弟,不就害了自家女儿!

日子一天天过,又过了近十年,两家小儿逐渐长开了模样,江父一次从周府拜访回来,连连夸赞周小公子眉目如玉,日后必然是风流人物,江母冷哼一声:风流风流,若是风流过了头,天天不务正业拈花惹草该如何是好?

江父无奈道周家的家教严格得很,不可能如此放纵自家儿郎。

江母反驳说哪怕真是绝顶好的人才,自家女儿要是不喜欢,那一样是白搭,听没听说过“白首如新,倾盖如故”这句老话?

夫妻俩再次为此事闹了大半天,江波涛蹲在书房门口咬着草茎无聊地打哈欠:“爹,娘,什么时候开饭?”

江父江母目光一转,落在自家小儿子身上,忽然有了主意:江波涛和周泽楷差不多年纪,一方面正好做个玩伴,另一方面又能为他们查探周小公子的品性,实时监督,及时反馈。

当天饭桌上,江波涛不知缘由地被父母殷勤塞了五六个鸡腿,然后就被告知次日起他就要去城西的书院求学,且首要任务并不是通读四书五经,而是与周小公子交上朋友。

江波涛无知地问:“为什么啊?”

江父江母异口同声:“因为他是你未来的姐夫。”

 

为了顺利获得周泽楷的好感,江波涛当天晚上闷在房间里思考了无数种拉风的出场方式,一夜没睡好,翌日清晨被他娘恨铁不成钢地从被窝里拎出来,昏昏沉沉扔进马车里叫下人送去书院。

赶车小厮紧赶慢赶,终于在时辰之前将少爷送到了书院,江波涛抱着书打着哈欠,深一脚浅一脚拐进大门,夫子还没有来,一群跟他年岁相仿的男童在院子里三三两两地玩耍。

院子正中央一棵大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几个男童围在树下起哄,江波涛跟着抬头往树上一看,才发现枝干上挂着一本《论语》。

而在人群中间有一个穿着月白袍子的小公子,抿着嘴巴,脸上是仿佛要被气哭的神情,旁边一众人还在起哄“爬上去爬上去”。

江波涛看了两眼就看明白了,一股愤然意气在胸膛中激荡。

那人是谁江波涛不认识,但这样见义勇为的事江波涛一定要做。

他把书往旁边小厮怀里一塞,随便卷了卷衣袖,搓搓双手,就手脚并用往大树上爬去,留他家小厮苦着脸在下面叫唤:“少爷,快下来,夫人不许你爬树……”

江波涛从小顽皮,烤火跳池塘爬树挖蚯蚓无恶不作,每每献宝一般把他抓到的知了蚂蚱捧到他娘和姐姐面前,收获的只有几声尖叫和江夫人无奈的训斥,如今远离爹娘约束,自然忍不住想要当一回英雄:那群以多欺少的算什么好汉,看小爷我出手,来个英雄救美!

江波涛从树上一跃而下,把《论语》拍到那个小公子怀里,潇洒地甩了下刘海,道:“喏,以后你的书再被人丢到树上去,交给我就好。”

小公子跟他道了声谢,江波涛摆摆手:“就当交个朋友啦,我叫江波涛,你呢?”

穿月白袍子的小公子小小声地回答:“周泽楷。”

“你就是周泽楷?!”江波涛咋舌,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果然眉目清秀,长身玉立。

江波涛乐得弯了眉眼,一只手十分亲热地搭上周泽楷的肩膀:“甚好甚好,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混吧。”

 

书院的夫子是个白髯苍苍的老学究,平日里讲学一丝不苟,课下并不约束这一群孩童,而学童们又刚好是贪玩的年纪,休息时便凑在一起打闹。

江波涛从小是个人精,会来事,没过多久就凭借着能说会道的口才和豪爽大度的作风,俨然成了一众孩童的头头。

而周泽楷则收获了一个别名:英台。

他长得好看,白嫩嫩一张脸,每日带的手帕都是香喷喷的,性子又内向,不爱说话,别的猴精跟他一比就仿佛是泥胚与瓷瓶,于是偷偷便有人怀疑他是不是女扮男装混进书院来的。

因为周泽楷有江波涛罩着,别人不敢明目张胆惹事,便笑嘻嘻给他取了诨名。

江波涛知道这件事后果然有些不高兴:“为什么我是马文才,不是梁山伯?”

他这么一说,大家这么一闹,便在课后偷偷排了一出梁祝,江山伯周英台,可恨的纨绔子弟马文才给了孙家小少爷。

孙文才唰一声展开折扇,望着顶着块手帕当盖头的周泽楷贼兮兮地淫笑:“小美人,今夜你就从了你马大爷吧!”

周英台从手帕下面偷偷瞧天上,浑圆的日头已经落了一半,西边天上是五色彩霞,耀武扬威铺满了半边天,他悄悄对江波涛说:“很晚啦。”

江山伯正很入戏地抚着胸口作西子捧心状,一听周泽楷这么说,一下抖擞了精神:“是啊没时间了,我决定抢亲了!”

说完,他抓起周泽楷的手就跑。

孙文才台词念到一半,忽然眼前一阵风,迎娶的新娘子已经跑到院门口了,急得直跳脚:“喂喂,周泽楷你给我回——”一张带着香气的手帕被风吹到他脸上,把后半句话都给堵没了。

江波涛抓着周泽楷的手跑出书院,门口已经有江家的马车候着,他一掀帘子,两个人都跳上车,小厮一挥鞭子,马车自然要比屁股后面那群小喽啰们跑得快许多。

江波涛从马车窗口望出去,一边得意地大喊:“文才兄~再见啦~”

周泽楷也跟着凑了脑袋过去,笑眯眯地,笑了半天又觉得差了什么,撇撇嘴说:“手帕在他那儿。”

江波涛财大气粗,挥挥手满不在乎道:“我让我娘和我姐姐再给你缝十条,她们女红做得可好了,绣得猫儿跟真的一样。”

周泽楷于是又笑,眼睛弯弯跟西天上那轮娥眉月一样。

 

江波涛回到府上,江夫人拿手帕替他擦擦额头的汗,柔声问今日学堂如何,又问周泽楷如何,江波涛马马虎虎敷衍两句,从来不说一句周泽楷的坏话。

江家姐姐乖乖巧巧坐在廊下绣花,看见弟弟回来招了招手,江波涛一肚子坏水地凑过去跟她说:“今天我跟姐夫逛了一圈,放心吧,有我看着,绝对不让他进勾栏听曲儿。”

江姐姐红了脸锤他:“什么姐夫不姐夫。”一边趁江波涛不注意,偷偷把《边关侠客传》塞进针线篮子底下。

江波涛便笑嘻嘻地走了。

他在书院念了四五年,已经到了初晓人事的年纪,餐桌上江夫人开始念叨起过两年给他娶妻的事,一边念着又要一边提点:“不许去看戏,不许去听曲儿,不许进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也别让周家公子去。”

江波涛挖挖耳朵,权当耳边风了。

书院里都是血气方刚的小青年,课下几个人互相挤眉弄眼地怂恿唆使,偶尔也会一起偷偷溜去西街喝花酒,漂亮的小姐姐隔着帘子弹琵琶给他们唱曲听,脂粉香气赛过街上叫卖的栀子茉莉。

江波涛也是这个年龄,对风月事好奇得很,自然也想去,但迫于江夫人威严,只好与周泽楷一起,成了书院里最清风明月的人。

可是几次下来,其他人聚在一起讨论城里流传的新曲子时,江波涛便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了,好奇心如猫爪,在心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抓着,最后抓得他自暴自弃:周泽楷一身正气,平日连见到陌生的女孩子都会脸红,哪怕是去了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自然也不会做出什么有违君子之风的事情来,所以两个人去一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想通,江波涛觉得整个人都舒畅起来,勾了周泽楷的肩,道:“走,跟为兄喝花酒去!”

周泽楷皱皱眉:“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不通世俗人情只会闷头念书就会变成一个书呆子,大丈夫可不能只会念圣贤书!”江波涛振振有词,勾着人脖颈就拐进了西街喧嚣繁华的市集。

妆容艳丽的歌伎隔着帘拨琵琶,袅袅唱着《玉楼春》,江波涛与周泽楷对着面前的酒壶发呆。

江波涛正色道:“周兄,你酒量如何?”

周泽楷摇摇头:“没喝过。”

江波涛苦恼地抓抓头:“我也没喝过,那要是醉了该如何是好?”

帘后忽然传出一声娇娇笑声,两人同时望过去,歌伎弯着眼睛笑道:“两位小公子,若是怕醉倒在楼里,也可以买了酒回去对饮,免得府上过来找人。”

“还有就是,”歌伎又柔声道,“楼里熏了香,公子回去之前先在外面兜半个时辰吹吹风,衣服上的香气才好散去。”

江周二人皆肃然起敬:“多谢姐姐提点。”

 

两个人提了两个小酒坛从西街出来,回各自府里喝酒是不可能的,江波涛眼睛一转,想到一个好去处。

碧水湖畔杨柳依依,桃花谢了大半,风里隐隐散着花香,静寂无人。

湖边白亭里,两人在石桌边对坐,江波涛掏出酒杯,斟满酒递给周泽楷:“周兄请。”

周泽楷望着酒杯皱皱眉,然后一饮而尽。

酒味甘辣透喉,两个人都是初次饮酒,脸上表情变幻莫测,最后对上对方视线,望着彼此脸上神情双双笑出来。

一坛酒喝了一大半,江波涛拿着空酒杯若有所思:“我本来以为酒是一喝就醉,但我喝了这么久,竟然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周兄你呢?”

他扭头去看,周泽楷一向白玉般的脸上多出两团桃瓣红晕,歪歪脑袋,眼神迷蒙:“什么?”

江波涛大惊:“周兄你怎么喝得这么醉了,这要如何是好!”

他起身想要去扶周泽楷,甫一站起,腿脚一软,又跌坐在石凳上:“我好像……也不太行了……头,有点晕……”

清冽酒香在鼻尖徘徊,后劲十足,江波涛感觉头脑发僵,四肢软绵绵不受控制,周泽楷靠在他身侧,抱着手臂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波涛痛苦道:“完了完了,我们要醉到何时……难道要在这儿挨到过夜……”

耳边是晚风拂柳,簌簌叶片擦响,柳浪间闻鸟雀啼啭,面前一汪碧水金波粼粼,远天山水相连。

江波涛悲中取乐,道:“其实在这儿过夜也没什么不好,好歹有景可观,有人作陪?”他锤一锤周泽楷的手臂,“周兄,你说呢?”

周泽楷茫茫然抬起眼睛来看他,眉目清秀一张脸,夕阳柔和的金光笼着,轮廓柔和,眼睛里深深一汪水。

江波涛看着发呆,心想不好,这世界上哪有新郎比新娘子还好看的,我家姐姐得赶紧梳妆打扮起来。

他头脑不听使唤,不自觉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

周泽楷皱皱眉头,问他:“什么新娘子?”

不好,江夫人再三嘱咐,这一任务是绝密的,必然不能让周泽楷知道内情。

江波涛一转眼睛,笑嘻嘻挽住周泽楷的肩膀道:“周兄难道你不知道,十五年前我爷爷指腹为婚,把你许配给我了,要给我当新娘子啊。”

周泽楷涨红了脸:“什么新娘子……”

江波涛状似十分惋惜:“你要是个女孩子便好了,生得这样好看。”

也许是酒壮人胆,江波涛伸出手在周泽楷脸上摸了一把。

周泽楷不闪不躲,乌黑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仿佛不太明白。

江波涛心里一动:“既然因为我们都是男子,害我少了个新娘子,周兄是不是该给我一点补偿?”

“什么补偿?”

江波涛内心的小恶魔蠢蠢欲动,扬起脸,道:“亲我一下呗。”

 

这个幕天席地的“洞房花烛夜”过得并不安稳,梆子才敲过二更的时候江周二人就被各自府上小厮接回了家。

当时酒已经醒了,衣服上的熏香也散了,江夫人问自家儿子为何在湖边睡着,江波涛早就做好了准备,空酒坛早早踢进湖中,掸掸衣服上尘土,一脸义正词严道:“我跟姐夫在湖边吟诗作对,一时沉迷山水美景无法自拔,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听到姐夫一词,江夫人无心顾他,想到江周两家婚约即将到了兑现时刻,心思不由又放在了这件事上:过了今年秋天,如果婚约奏效,就该是两家人订婚的时刻,周家下了聘书,明年才好敲锣打鼓八抬大轿嫁女儿。

江夫人还在思量周泽楷是否是合适的女婿人选,一时无法定夺,便问江波涛的意思。

江波涛想到湖边暧昧朦胧的一夜,不免有些吞吞吐吐。

江夫人不耐烦,叫他有话快说。

江波涛摸摸鼻子,道:“娘,婚姻这种事是你来我往的,说不定你看上了人家,人家周家不想娶呢,我前段时间旁敲侧击了,周泽楷并不知道指腹为婚这件事呀。”

江父江母又陷入犹豫。

最后还是江姐姐自己一锤定音:“我也不想嫁。”江姐姐摸了摸怀里那本《边关侠客传》,一脸憧憬道,“我想嫁给大将军。”

江父江母与江波涛三人没想到还有这一出,皆是目瞪口呆。

向来温顺懂事的江姐姐一跺脚:“你们逼我嫁,我就离家出走,当一个蒙面女侠,自己去边关寻找真爱!”

江波涛忍不住想为周泽楷说好话:“其实周家公子也很玉树临风,英姿飒爽,不输给那些给风沙吹糙了的大将军吧?”

江姐姐微微蹙眉:“弟弟,你总是跟我讲周家公子这里好那里好,你与他相熟,听起来倒像是你想嫁……”

江波涛紧紧地闭上了嘴。

江夫人瞪了江父一眼:“你瞧,我就说指腹为婚不好,你偏要坚持,老爷子一时糊涂,你也跟着糊涂吗?快快,趁时候还早,赶紧跟周家说清楚,指腹为婚的事儿就此作废,别耽误了两家孩子。”

 

江波涛和周泽楷能认识,从一开始就是策划好的。

但当策划了好几年的任务突然宣告终止的时候,江波涛不知道自己此时心情到底如何。

他似乎应该是该感到失落的,周泽楷注定不能成为他的姐夫,没法攀成亲家了。

但心里好像又有一些高兴。

有个小恶魔在他心里嘿嘿地笑,说:现在你可是有机会了。

而小天使说:是啊是啊。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江波涛照例打点了书册,去书院报道了。

周泽楷一如既往来得早,坐在窗边低头温书。

按照以往的习惯,江波涛必然是大咧咧坐他身边,说两句有的没的扯皮的话,这一天便从两个人说说笑笑中开始了。

但是江波涛今天一迈进书院的大门,看见窗边周泽楷的侧影,忽然觉得自己的腿不像是自己的腿,自己的脑子不像是自己的脑子,仿佛还是醉醺醺的。

不知道是不是那夜醉酒的后遗症。

江波涛在周泽楷身边坐下,轻咳了一声,周泽楷从书里抬起头来看他,一双漆黑的眼睛照样是清棱棱的,江波涛从他的眼睛里能看见自己的脸。

周泽楷目光清澈如水,江波涛不免有些酒后趁人之危的内疚感:“周兄,那天晚上我们都喝多了,我说过什么……都记不太清了……”

“我记得呀。”

江波涛眨了眨眼,看着周泽楷慢慢把头埋进书里,耳朵尖一点一点地红起来。

江波涛看了看窗外,阳光从树叶之间落下来,斑斑驳驳金光璀璨,又是一个艳阳天。

他忽然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一把勾住周泽楷的肩膀,贴在他耳边道:“周兄,听说明月楼新来了一个能歌善舞的胡姬,有没有兴趣去尝尝他家的西域酒?据说是用葡萄酿制的,醇香甘甜,好喝得很……”

 

喝够了胡姬的酒,江波涛飘飘然地打道回府,一进前厅,就看见三张愁云惨淡的脸,不由一愣,酒也醒了大半:“爹,娘,出什么事了?”

江夫人唉声叹气,道:“周府的回帖送来了。”

“回帖里说什么了?”江波涛给自己倒了杯茶,吹了吹热气。

“说是周家公子不同意取消婚约。”

江波涛一口茶喷出来:“什么?为什么不同意?他又没见过我姐姐,之前也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会不同意?”

江夫人把回帖丢给他,道:“我也纳闷得很,帖子里还说了些我看不懂的话,说是什么只要不取消婚约,周家愿意嫁过来……什么叫做嫁过来?难道是倒插门?周家竟然如此高看我家女儿?”

江波涛捏着薄薄的一张纸,定神从头到尾看了两遍。

看得他目瞪口呆,看得他心力交瘁。

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哭笑不得。

他没想到,周泽楷说的记得是真记得,还把这件事当真了。

江波涛重新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叫了一声:“爹,娘……”

江父江母江姐姐统统望过去。

江波涛一脸诚恳:“周家公子想嫁的人,好像是我……”

 

在这城里,江周两家都是有名的家族,操办喜事那天,光是红毯就铺了十里,从城北的江家铺到了城东的周家,沿路吹锣打鼓,爆竹礼花,迎亲的队伍前后一条大红长龙,热闹喜庆得很。

沿路的行人坐在茶水棚里,一边嗑瓜子喝茶看热闹,一边疑惑:这抬新娘的花轿怎么是从周家抬进了江家?

不管了不管了,这么好的日子,同乐就好,最好还能到两家那儿去讨杯喜酒喝喝。

待到月上柳梢头,亲属们将新人迎进了洞房,继续三五笑谈着两家上下几代的缘分,江老爷子坐在首席,他已经有些老糊涂了,却一直笑眯眯的,直说当年自己眼光准,指腹为婚得好。

江波涛站在婚床之前,拿玉如意轻轻挑开盖头。

大红的盖头下,周泽楷抬起头来,一双水润乌黑的眼睛静静看着他。

就像当年他在树上拾起那本《论语》,往下瞧了瞧,被围在中间的少年月白袍子,美玉一样的面孔。

又像夕阳西下他紧紧抓着纤细的手腕,两个人在街道上肆意地奔跑,他回过头去,看见西边天空张扬的彩霞,霞光里一块手帕在风里飘动。

也像月明星稀湖畔白亭,他的吻落下去时,他乌黑的眼睛里全部都是他。

当时一眼,就仿佛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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