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

前文：玫瑰线的执行周期 01，02

江波涛虽是本地人，但去国外求学数年，待到衣锦还乡时城市规划已经大改，连道路走向都不是他印象里的样子。周泽楷报的地址倒是个他听说过的居民区，只是途中经过的高楼大厦都是崭新又陌生的，当下只能开了导航亦步亦趋。

正遇上晚高峰，车子缓慢移动，江波涛一边打量四周风景，一边和周泽楷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聊。

周泽楷不是擅长和生人交谈的性格，车里的安静令人难捱。

江波涛打开音乐，悠扬的钢琴曲勉强拯救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周泽楷扭头看着窗外，脸色沉静，不发一言，气氛还算和睦。

结果下一首就跳了一曲快节奏的摇滚乐，前奏激烈的鼓点响起的一瞬间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就连周泽楷都忍不住收回视线，诧异地瞧了江波涛一眼。

江波涛也有些意外，正好遇到堵车，他低头看了眼播放列表，把歌切了：“这个是……我大学时候喜欢的歌。”

周泽楷“哦”了一声，没了别的反应。

钢琴声再次从音响里飘出来，江波涛重新发动车子，目不斜视，一边道：“想想也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年轻，就喜欢这么刺激的音乐，大半夜肝DDL的时候就靠着咖啡和音乐提神。”

“周老师工作几年了？”

周泽楷道：“第四年了。”

“没念博士？我听说A大的数学全国排名第一啊。”

“只读了硕。”

“噢……硕士也很不错啊，不过怎么想到去当高中老师的，这个工作挺辛苦吧。”

没得到回答。

江波涛瞥了他一眼，周泽楷低着头，在看手里的卷子。

“我也不知道。”周泽楷道，“可能只是想留在这里吧。”

“周老师不是本地人？”

周泽楷报了个间隔好几个省的南方城市的名字。

“很远啊。”江波涛道，“我大学的时候一直想去那里旅游，但是总是拖着，拖到后来就出国了，就再没机会去了。要是周老师能当我的导游就好了。”

周泽楷又看了他一眼。

江波涛准确地读出了这个眼神里的含义。

他笑起来，说：“是不是我太自来熟了？其实应该跟你道个歉的，刚才我的身份是孙翔的家长，代他爸妈来跟老师你做个沟通，所以说话说得重了点，周老师不欢迎我也是正常的。送你回家就当是赔礼道歉吧。”

“那现在呢？”

“现在啊……你就当我是个免费的Uber司机吧。”

这个冷笑话不太好笑，周泽楷没有理会他，说道：“前面右拐，那条路人少。”

江波涛也不介意，笑道：“我这个本地人还不如周老师你清楚路，实在是太不称职了。”

车子拐进一条幽静的街道，满地的法桐落叶风里飘飘悠悠，导航上显示当前距离目的地也不太远了。

江波涛又换了个话题：“刚才那首歌——就刚特别劲爆的那首，好像是ex给我下载的……周老师是单身吗？我看我们两个年纪差不多，我家里最近天天催我出去相亲，我妈每天一副我再不结婚就要世界末日的样子，不堪其忧啊。”

他说了一大堆，周泽楷只吐出两个字：“不催。”

“那你还真幸福啊。”江波涛评价，“我同事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就没有一个不是被催婚催相亲催生孩子的，感觉爸妈那辈人啊……”

周泽楷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大倒苦水：“因为我出柜了。”

江波涛被噎了一下，扭头看他，神色颇为复杂：“出柜？”

而周泽楷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他：“是的。”

这回轮到江波涛说不出话来。

周泽楷一直没有笑，自江波涛拿出那张支票以后。

他长得很白，于是不笑的时候，整张脸仿佛冰雪雕琢，黑发雪肤，看着有点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江波涛琢磨着他还在生气。

“我单身，因为我是同性恋。”

“不过你放心，我对孙翔没兴趣。”

然后他再没说话。

 

再转过一个十字路口，就到了目的地。

小区保安放行，江波涛便把人送到了楼下。

周泽楷说了声谢谢，下车上楼。

一直没有回头。

他柔软的黑发在风里晃动，白毛衣牛仔裤，看着青春靓丽，仿佛还是个初出校园的年轻人。

但整个人都是冷硬的，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江波涛坐在车里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道：“气性还蛮大的。”

这时候手机铃声响起，江波涛低头一看，是小姑的电话。

他没接，把手机扔在车里，下车砰一声关了车门，把扰人的铃声关在车里。

江波涛靠在车门边背着风点了一根烟，一边抽一边看着小区的花园里放学后玩耍的小孩子。

西边夕阳落了大半，融成一滩甜腻的橙色奶油。

江波涛一手夹着烟，疲惫地揉揉额头：“真是太荒谬了。”

TBC

后续：玫瑰线的执行周期 04